今年5月，陕西府谷县“一夜成名”：县司法局副局长刘利荣的高中、专科学历经查证都是伪造，被免去职务，给予留党察看处分。

表面看来，这是一个有钱的“煤二代”混迹官场的样本。但这背后，或许也是“有钱还要有势”的社会文化心态的反映。

初中未毕业就辍学

一个多月前，28岁的刘利荣，和他的直接上级领导——司法局局长李瑞华被指学历、履历造假。府谷县在证实刘利荣学历和履历造假时，否认了网络对李瑞华的质疑。

刘利荣在副局长的位子上待了25个月。这个初中未毕业的80后，顶着“煤二代”的特殊身份。

他是府谷县新民镇芦草畔村人。这个陕北能源化工重镇，2011年生产总值97亿元，纳税14.08亿元，先后被评为全国先进镇、陕西省重点镇。

这里曾是荒凉的不毛之地，直到1981年，陕西省一八五煤田勘探队在此宣布，有煤炭重大储量发现。

刘利荣出生的1984年，府谷“全民开矿”如火如荼。只要掏10元钱办证费，就可以拿到煤矿开采证。但因为道路不通、销路不畅，一车煤5元钱都卖不出去。刘家的煤矿事业刚开始也举步维艰，甚至外欠几十万元的高利贷。

在同学眼里，刘利荣是那种“见一面不大能被记住”的人。大约2000年秋天，正在读初二的刘利荣突然辍学。有人说，他当兵去了。

府谷县官方通报，刘利荣高中文凭系伪造。或因如此，初中辍学的刘利荣得以去部队。

再有钱的人还不得听领导的

大约在2005年春天，21岁的刘利荣以镇政府司机身份重新出现在新民镇。

此时的刘家早已今非昔比。随着能源价格一路飙升，曾经的煤窑主、煤贩子摇身一变，成了身家数亿的煤老板。其中也包括刘利荣的父亲和伯父。

他的伯父刘彪被称为陕北二号富豪，一度名列胡润“2007年中国富豪慈善榜”第97名。刘利荣的父亲刘五儿则被坊间传闻资产过亿。

所以当“煤二代”刘利荣当普通司机时，许多人觉得奇怪。“家里那么有钱的后生，还能看得上每月这点死工资？”

给时任镇长开车的刘利荣，给人的印象是谦和低调。但每当他随镇领导出现在一些场合，总会有人说：这是刘彪侄子，刘五儿小儿子。

当地一个出租车司机曾和刘利荣有交往，他取笑刘利荣：我要是你才不干这伺候人的活呢，工资还不够你大(父亲)在外面请人吃顿便饭。

刘利荣起初回答自己喜欢开车，后来就笑着反问：“再有钱的人，你还不是得听领导的？”

在陕北榆林一带，“煤二代”混迹官场并不稀罕。许多年轻的80后，甚至90后公职人员每月工资不到两千元，但开的是奔驰、宝马、路虎……“主要是为了有个公家的事情干”，这是这个人群最普遍的回答。

说白了他就是个关系户

2008年，刘利荣从镇政府司机转为新民镇司法所助理调解员。

他如何从司机这一“临时工”身份转为国家编制人员？按一匿名人士说法，2007年底2008年初，刘利荣搭上了府谷县司法局面向社会招考的“顺风车”。

他的“升迁”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。有办法的人帮子女转干在当地并不少见，大家见怪不怪。

新民镇桃峁村罗姓村民说，2009年夏天，他和村里人因宅基地纠纷到镇司法办寻求解决，当时正在办公室看报纸的刘利荣主动给他们倒水让座。他对刘利荣说，娃娃有出息了，还是吃公家饭好！刘利荣嘿嘿一笑，好是好，就是不自由！

一年后，刘利荣正式任职府谷县法律援助中心副主任。对于他的违规、违程序任职，府谷官方解释，组织部门两次对刘利荣的学历“把关不严”，严厉处分相关负责人。

官方还查证，刘利荣的专科学历证和档案，都是花钱从西安买来的。府谷县司法局一位前领导评价刘利荣：“是个好后生，但啥也干不了。读的书太少，说白了，他就是个‘关系户’。”

有钱还必须有势？

“局长门”似乎并未简单的“正义的胜利”。在李瑞华和刘利荣得以提升的改革中，另一些干部“被自愿”提前离岗，于是这些干部联名反映、上网发帖。

在亿万富豪超2000人的府谷，近年来官场几乎没平静过——2008年6月，7个当地民营企业家，其中6人为“煤老板”当上县长助理。2009年，这一事经媒体报道后引起极大争议，官方随后免去聘任的4个县长助理。

刘利荣因假学历、假档案遭免职，当地舆论认为，背后是当地煤炭业和官场利益勾兑的结果。

长期观察此类现象的榆林知名作家姬晓东认为，应该更多地反思当下的人事体制和社会生态。

“煤炭资源产业的暴利，让许多农民摇身一变成为扬眉吐气的大老板，但这些人在内心深处依旧对官员存在敬畏之心。这种敬畏或因为官员的‘势’，或因为对自身未来的担忧。”

此外，中国的现实遭遇也让许多有钱人深深体会到：再有钱的人，在有权有势(体制内官员)的人面前还是低人一等。所以许多人有钱后都会想办法或给自己找个政治身份，或让子女进入体制，“在中国，在财富和权力之间，财富永远是附属。所谓有钱有势，有钱是远远不够的，还必须有势。这个势就是当官掌权，这是几千年遗留的官本位思想，也是一定程度上当今的社会现实”。

“这是长期形成的社会潜规则，是一种被扭曲的人性。在这个意义上，刘利荣们也是这种潜规则的牺牲品”，姬晓东说。